壺口賦

行行复行行

壺口賦  
        深秋九月, 晉北草豐。
        金河九曲，泥沙俱起；磅礴澎湃，百裏隱聞。或如驚雷掠地，或似虜騎驟至。倉皇失色，臨濁浪而瞠目；拊膺股戰，據斷崖而屏息。
        夾岸相峙，秋日薄照。蔓草滋生于石隙，群峰頹立于殘陽。暮雲千裏，彩虹萬丈，上摩青天，下探澗底。潛魚或驚以躍，遊龍或奮而騰。青崖立千仞之壁，黃泥撒萬點之星。
        黃塵漫天，秋草匝地。紫塞奪豔陽之景，深壑生蕭飒之風。岸草蕭瑟，洪波浩蕩，聲如激雷，恍似陸沈。似鬼魅號呼于地穴，如萬衆赴死于沙場。望遠山而目斷，聽鼙鼓而駭心。如鼎鼐之湯沸，似烈焰之升空。
        嗟乎！星漢輪回，河山永在。爲秦爲晉，岸谷爲移。感方圓之悠悠，覺世事之無常。
        昔上古龍門未開，呂梁未發，河水橫溢，深谷高陵，皆爲漫滅。天崩地坼，排山倒海。泥沙一石，汗血千年。
        河水出于山而赴海，其間九死而一生：湮深壑大谷，懷巨川高陵，浩浩湯湯，奔流不歇。所受命于天，雖百轉千洄，回腸九曲，而其志終不可奪也。
        胡天漢地,落照殘紅。水落而岸枯，氣蒸而谷幽。群峰拔地，屏列深淵；飛霞濺霧，激昂蹈空。
        天高泥濁，群峰無語。仰視新月，適在當空。大風起于谷口，山鳴而谷應；滔滔升于澗底，前呼而後湧。風露橫侵，霧氣四塞。臨河而望，殘陽赤紅如血，波濤之聲盈耳。
        伫立危岸，魂魄爲奪。風濤大作，幾墜深淵。思振翼以奮飛，終茫然而自失。
        嗟乎！秋風飒然，黃葉紛紛。晉原古槐，故山風雨，邈不可尋。憶先祖之顛沛，抱無窮之悲；感平生之沈郁，負終天之憾。窮崖深壑，人迹之所罕至；步履遍曆，交遊因而寡合。曆秦晉二千余裏，其間黃埃散漫，于此欣然忘卻形役之累。
        河山相阻，故人零落。感華亭之鶴唳，歎山陰之未接；臨夫子之傷逝，悲阮籍之窮途。鸢鳥自雄飛以遠翔，骐骥處泥途而長鳴。介然特立，安肯隨世俗而俯仰？處窮困危，發爲陷絕境而自振。奮然遠舉，慕黃鹄之高引；郁久而發，終壺口之絕跳。
        盤桓久之，低徊不去，將以致奠于河神。